白沙沙沙啥

在自己的大脑中畅游

共白首 十七

拾柒

  萧景琰面色如霜的负手立于窗边,他身后的列战英低着头,大气也不敢喘。

  “朕早已下令,凡是再有此论者,无论职位大小,一律严惩。”萧景琰的声音不疾不徐,平淡无波,却听得列战英心惊:“只是需要你再去替朕查一查,这个流言是哪里来的。切记要小心行事,勿打草惊蛇。”

  列战英低头领命,想了想,又抬头道:“只是庭生的身份,是否需要……”

  萧景琰回过身看着他:“这个朕自有打算。你只管把差事办好,其他事情不必担心。”  

  列战英回了声是,起身离去了。

  约莫四个月前,朝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传闻,说是庭生是当年被冤死的皇长子萧景禹的儿子。随后流言愈演愈烈,更有甚者,说是萧景琰将庭生带在身边,即是养虎为患。萧景琰闻言后震怒,当天在武英殿发了好大的火。如今庭生早已成年,萧景琰疼他,按当朝皇子惯例准许他在城中开衙建府。庭生也争气,在长林军中屡立战功,军中也时有人望。如今却有人这样恶意挑拨他们父子关系,无怪萧景琰会发这样大的脾气。

  列战英走后,蒙挚走了进来。萧景琰一见到他,连忙问道:“怎么,来了吗?”  蒙挚摇摇头:“没有。”

  萧景琰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般说道:“这离信上说的日期都过了大半个月了,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?”  蒙挚宽慰他道:“兴许是飞流贪玩些,绕了远路,也不一定。”  萧景琰点点头:“是啊,也不一定。”说罢,他又对蒙挚道:“这几日朝中不稳,多辛苦你一下。”蒙挚点点头,也下去了。

   虽说萧景琰下了死命令,朝中舆论的确平息了许多。但却时不时有人向萧景琰进言,又有人提议让庭生立刻回朝,免生烦恼。这几日下来,把萧景琰烦的不行。这日,萧景琰与沈追议完事后,顺势留他下来用膳。几轮杯盏交错后,沈追开口道:“陛下,关于近日庭生殿下的传言……”  萧景琰横了他一眼:“怎么,你也要来对朕的家事说上什么?”   沈追呵呵笑道:“若只是陛下的私事,那微臣自然不敢多言。只是如今看来,这事早已不能简单算作陛下的家事了。”

  萧景琰哦了一声,转动着手上的酒杯道:“那你倒说说,这事如何不能算作朕的家事了?” 

  沈追见他今日似乎兴致很好,不似几日前在朝堂上那般板着脸,便趁机说道:“听闻半个月前庭生殿下府里的人,与张侯爷走的很近。”

  萧景琰嗯了一声:“庭生从前在军中时,在张选手下呆过一段时间。现在张选年纪大了,赋闲在家。这个孩子心里记挂着,派手下的人逢年过节去探望,也是正常的。”

  沈追脸上表情却并未像萧景琰那般轻松:“陛下真这么想?听闻陛下派人到张侯爷家中时,所奉茶水一概是陈茶,但庭生殿下的人到了侯爷府上,一向都是西湖龙井当年开春的新茶。” 

  “兴许是他的人每次去的时候,都恰好是新茶的时节呢?”

  沈追仔细打量着萧景琰的神情,见他神情淡淡的,看不出有什么异样,不由得诧异道:“莫非陛下,已经有了什么打算。”

  萧景琰笑了,提起酒壶亲自给沈追满上了一杯:“沈卿啊,钓鱼还是需要点耐心的。”

  沈追一听,立马明白过来:“陛下这是要铲草除根啊。”他细细想了想,又道:“既然这样,为何陛下还不招庭生殿下回朝?”

  萧景琰抿了口酒,对沈追道:“还不是让他回来的时候。什么时候那帮人等不及了,我再什么时候招他回来。”


  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。这日,萧景琰刚刚将写好的书信交给赵铭时,蒙挚急急的从门外进来道:“陛下,人来了?”  萧景琰疑惑的抬起头,见梅长苏笑眯眯的站在门口,袖着双手朝他行了一礼:“草民梅长苏,见过陛下。”

  萧景琰这几日处理事情处理的头脑发胀,是以突然见到梅长苏时,居然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。等他回过神来时,自己已经紧紧的握住了梅长苏的手。梅长苏轻咳一声,抽回了手。萧景琰才反应过来,回头对赵铭道:“行了,这里不必你伺候了,下去吧。”

  赵铭将萧景琰递给他的信收入怀中,向梅长苏行过礼后方才离去。蒙挚对萧景琰道:“臣自作主张的把人接进来了,陛下可别怪罪啊。”

  萧景琰笑道:“不怪罪,还要给你记上一功。”

  蒙挚嘿嘿的傻笑了两声,笑完后见对面两人也不说话,只是盯着自己瞧。他才反应过来,连忙清清嗓子,抛下一句:“那我也出去了。”说罢,也出去。

  梅长苏看着蒙挚离去的背影,轻声道:“这几年下来,蒙大哥也添了不少白发。”

  萧景琰见四周人都走了,重新牵回梅长苏的手,拉着他往内室走:“可不是么。原本说他年纪也渐渐大了,让他把手上的工作分散一些,交给其他人,他却老大不乐意。我提了几次,后来也不敢提了。”到了内室,他松开梅长苏的手,又去翻茶叶:“你坐着,我给你泡茶。” 

  梅长苏笑着抬手拦住他:“你一个向来喜欢喝水的人能泡出什么样的茶,我来吧。”

  萧景琰抬抬眉道:“从前是不会,现在多少也会了一点,好歹能泡给你喝。”

  梅长苏听了,也不再拦他,自己在内室里转了一圈。萧景琰念旧,将从前在靖王府时的许多物品一齐带进了宫。梅长苏这一眼看下来,只觉得处处装饰都分外熟悉。他一抬头,见旁边书柜旁正架着林殊的那把弓,弓身光洁如新,想来是萧景琰时时擦拭所致。

  “照你信上说的,一个月前就该到了。路上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,拖了这么久。”萧景琰盖上茶壶的盖子,端起茶壶匀了一匀,又将茶水倒掉,重新沏了一壶。

  梅长苏刚伸手扶上弓身,听了萧景琰的话,脸上表情一滞,回过身来,走到萧景琰身边坐下道:“嗯,飞流贪玩,路上耽误了一阵子。”

  萧景琰眼睛亮晶晶的:“那弓保养的还不错,虽然时间久了,还是能用的。要不要拿回去?”

  “不拿。难得有人肯替我保管它,这便宜不占百不占。”

  萧景琰替梅长苏倒了茶,又问道:“你今日怎么过来了,不等我去找你?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入宫的吗?”

  梅长苏端起茶杯轻嗅了嗅茶香,又抿了两口,才满意的放下茶杯,对萧景琰笑道:“路上实在是耽搁的太久了,想早点见到你。又听蒙大哥说你这几天政务繁忙,就干脆托他带我进来了。”

  萧景琰轻哼一声:“就他话多,原本不想你多操心的”

  梅长苏笑着抽走了他拿在手里的茶壶,给他倒了一杯:“他急的要死,总是以为你是因为宠着庭生,反而任着张选乱来。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招,只是没想到你会用。”

  萧景琰提起这件事,脸上表情却有些郁郁的:“早在庭生是皇长兄遗腹子的流言出来时,我便多少有些察觉。这些年他少在朝中,宫中见过皇长子之人又少之又少,何以突如其来的就有这些流言出来,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,其中用意不想便知。”他看了一眼梅长苏,又道:“你别那样看着我,我知道你早就提醒过。”

  梅长苏耸耸肩,接口道:“既然你分析的如此明白,其中要害想必也早就清楚了吧。”他凑过去看萧景琰的神色:“那怎的还这般郁郁呢?”  萧景琰皱眉叹了口气,伸手握住梅长苏的手,一握之下却又抬眉道:“你是不是又瘦了?” 

  梅长苏要抽回手,却被萧景琰紧紧握住了不让。他撩起梅长苏的衣袖,去看他的手腕。却见梅长苏的手腕骨节突出,前几年被萧景琰养出来的虚肉全都不见了。萧景琰皱眉道:“怎的突然这样瘦了?”

  梅长苏把衣袖放下去遮住手:“今年跑了许多地方,许是劳累了些。本来我就不是容易长肉的体质。”  萧景琰左右端详着他的脸:“真的?我看你脸色都有些白,身体没事吧。”

  梅长苏拨开他托着自己下巴的手,没好气道:“我一下车就过来了,脸色当然白了。”

  萧景琰起身道:“中午在这里吃吗,我叫他们呈些药膳上来。”

  “不用,清淡些的就好。”梅长苏连忙扯住他的衣袖说了一句。萧景琰答应着便出去了,梅长苏便听到他在门外吩咐人的声音。

  萧景琰回来时,手上多拿了一张薄毯,替梅长苏盖在膝头上,又细细的把边角掖好了:“一会直接在这里面吃吧,要去见见母后吗?”  梅长苏道:“来都来了,还是要去见一面再回去。”

  萧景琰点点头,将茶杯里凉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,又添上了新茶。

  “慢点,慢点。”梅长苏好笑道:“哪有人这样喝茶的。”

  萧景琰不在乎的拿袖子擦擦嘴角:“要不你叫我水牛呢。”他看着茶杯里旋转着沉下去的茶叶,苦笑道:“所以说人总是会变的。从前你老是恼我,怨我太倔,不懂变通。现在不过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几年,也学会把自己的义子当作靶子,来对付其他人了。若是皇长兄见了,也不知会怎么骂我。”

  梅长苏静静地看着他,突然开口唤道:“景琰。”

  萧景琰扭过头看他:“嗯?”  梅长苏问道:“庭生现在人在哪里?”  “还在军中。”

  梅长苏笑了:“所以说你是头大倔牛呢,这个时候了还把那孩子留在军中。若是你将庭生招回来了,一可看管他,二可让那群人冒着风险去与他相通,倒能快速的解决掉他们。如今庭生不在朝中,那群人也没法与他通信。即便是有意推举他,也没有沟通的途径,反倒成了一个僵局。可庭生却因此避过了朝中的种种闲言碎语。”

  萧景琰挑眉问道:“如果是你,你也会这么做么?”  梅长苏收了笑意道:“不会。”萧景琰只看着他不说话,梅长苏继续道:“张选只是一介军侯,虽有军权在手,却一直赋闲在家,又不得你亲近。若只单单一个军侯便起了这种心思,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。虽说如此,但若换一个人,起相同的心思,却让人不得不起疑心。”他停了一下,见萧景琰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,于是叹气道:“你明明自己也想到了,却非得让我来说。若是庭审不甘心当一个义子,那也难说。毕竟张选这样敏感的身份,庭生的人却一直与他时时有接触,即便是在流言蜚语时期,也并没有停止,不得不让人生疑。”

“我想到了又如何。庭生此去回来后,我与他父子之间,势必会有隔阂。”萧景琰长叹一声道:“帝王之路何其艰辛。纵使我奋力保持自己初衷不改,然人心莫测,竟不得不作出改变。如今感觉比过去带兵时还要累。”

  梅长苏笑了笑,对他道:“你可知,先帝在时,最后对我说了什么?”萧景琰摇了摇头。梅长苏道:“他对我说,我父帅要的那种天下,他给不了,皇长兄给不了,你也给不了。先帝登基前,也曾与我父帅和言侯携手发誓,势必要共创一个海晏河清的大梁天下。先帝在这个位置上,自然知道这个位置有多难做,知道要坚守誓言有多难。他没做到,便认为你也不能。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,但却从没有怀疑过你。景琰,这件事情上,我对于你利用了庭生这件事,并没有觉得你愧对了他。我反倒因为你能去利用他,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,而感到高兴,至少以后你能够保护自己,保护大梁。而对于你既利用了庭生,又最大限度的保全了他,我只觉得很骄傲。”

  萧景琰被他的一大串言论弄的倒有些不好意思:“你这话也说的太过了,好似以后你就看不到了似的。”  梅长苏愣了一下,随即笑道:“我随口说的,你还较起真来了。”


  半个月后,庭生领命回朝。回朝二月后,庭生当堂呈上一沓书信,厉声谴责张选及其党羽二十余人居心叵测,企图以下犯上。萧景琰当庭下令逮捕一干人等,只待审后一并判决。又因庭生通报及时,能识大体,在朝上多加赞赏,又问他要何赏赐。庭生听罢,只俯身朗声道:“儿臣自幼多得父皇垂怜,才有幸能立于一席之地。而今无论庭生生父何人,身在何方,庭生只有父皇一位父亲,也只认父皇一位父亲。儿臣不敢有其他请求,唯有这一丝心声,希望父皇相知。”

  当时便有朝中其他臣子受他感悟,向萧景琰请求改了庭生姓名。萧景琰便当庭赐了清胤于他为名。不同于几年前的抗拒,这一次,庭生千恩万谢的接受了。

  散朝后,萧景琰单独留下了庭生。萧景琰看着他,从前庭生还不及他肩膀高,如今也与他差不多了,只是一直低头垂眼的样子,看上去反倒比实际的身高矮。“清胤,你知道为何用这个胤字吗?”

  庭生垂眼道:“儿臣知道。”他复又抬眼看向萧景琰道:“儿臣定当承父皇之所志,绝不辜负父皇期望。”

  萧景琰点头道:“不仅是我,还有你的生父……”

  “不。”庭生道:“儿臣如今只有父皇一位父亲,再造之恩,没齿难忘。其他的事情,与儿臣实在无益,也请父皇不必再说了。”

  萧景琰迟迟不语,最终叹道:“你我父子之间,最终到底还是君臣多于父子。也罢,你是个聪明孩子,心里从来都透亮的很,便随你吧。”

  萧清胤低头称了声是,又道:“还有一事,恳请父皇同意。”

  “何事?”

  萧清胤道:“儿臣自知天资愚钝,身无长技。还望父皇准许儿臣在军中历练几年,功成方归。”

  萧景琰看了看他,忽然问道:“你真是这样想的?”  “是。”

  萧景琰点点头:“那好,也准了。只是要时常给你母后写信,她总是操心你。”

  萧清胤闻言一怔,随后便称了是,行礼后便离去了。他出门时,见蒙挚正站在门外,也不知刚刚的对话听见了多少。萧清胤见了蒙挚,不由得扭头去看他,见蒙挚抬头朝自己点了点头后,方才转身离开。


  “所以庭生这孩子在朝上说的那番话,全是你教他的?”

  蔺晨靠在书柜上,一只脚企图搭上桌子,被梅长苏一本书给打了下来。

 “不是我教的。我不过是让蒙大哥去点了他几句。那孩子聪明,悟性也高,自然知道该说什么。”梅长苏翻了翻手里的书,又换了一本。

  蔺晨好奇道:“所以他究竟有没有勾结那伙人啊?”  梅长苏轻叹了一声:“不管他有没有,如今他将那些书信尽数交付出去,便是选择了景琰那边。只是可怜这个孩子,为了求得一席之地,连自己母亲取的名字也不要了。就连父亲也不敢认,着实可叹。”

  蔺晨挑眉道:“说来我也奇怪了。萧景琰挺疼他的,话也说明白了,为什么不认呢?”  梅长苏放下书道:“你让他如何认?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,人心隔肚皮,焉知那些人又打的什么心思?再来一次这样的事情,就算是景琰也不得不怀疑他了。”

  蔺晨啧了两声:“这样说来,让他请求留在军中也是你教的了。既能挣军功,又能避开那些流言蜚语。”他大叹一声,站起来道:“真是可怜帝王家啊!早知当初把他送走了多好。”说完又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门,不管他身后的梅长苏翻了一个多大的白眼。

  他正在回廊上闲逛呢,就见着萧景琰从门口进来了。萧景琰见到他,连忙行礼道:“蔺少阁主。”

  蔺晨回了个礼:“陛下。”说罢又笑嘻嘻的抬头道:“陛下可说错了,如今是阁主了。我家那个老头子今年年初已经去了。”

  萧景琰一愣,想要安慰蔺晨几句,却又见蔺晨一脸笑嘻嘻的样子,似乎没多难过,便忍不住道:“看蔺阁主的样子,似乎也没有很难过?”

  蔺晨耸耸肩:“有啥可难过的,我家老头今年也有七八十了,算得上是高寿。再说他又是睡梦中安安稳稳去的,可谓喜丧。我有什么需要难过的?”  萧景琰点头道:“也是,蔺老阁主活到这个岁数,也算得上是有福之人了。”

  “可不是嘛。”蔺晨别有深意的看着萧景琰道:“东西都是会坏的,更何况是人呢。就看你自己怎么去看待那个坏掉的东西了,您说是吧陛下?”

  他这样一说,萧景琰突然无端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。他看着蔺晨,鬼使神差一般问道:“蔺阁主,今年为何小殊回来晚了?”

  蔺晨看着他问道:“他是怎么跟你说的?”  “说是飞流路上玩的久了,便耽搁了。”

  蔺晨笑了一声,眼底却全无笑意:“他这样跟你说,那便是这样了吧。陛下快进去吧,里头那位等着您呢。”说罢便利索的转身走了,再无他话。

  萧景琰一个人站在回廊里,心头无端慌的厉害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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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三章就完结了

我好紧脏

感谢小天使指出这章的错误 现已更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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